綠蘿的藤影斜斜地爬上文檔頁眉,鍵盤敲出的字符便染了三分青碧。兩年前的仲夏,我抱著資料箱穿過走廊,“闖”進黨委工作部,桌旁那盆被盛夏陽光澆透的綠蘿正垂下一莖新藤,像未落筆的破折號,懸在辦公桌邊緣,它成了我改稿時最忠實的“觀眾”。
還記得初涉企業宣傳領域時,面對“技術攻關”“率先垂范”這些硬邦邦的詞句,我總在材料堆里打轉,字句如曬蔫的菜葉。“黨員帶頭科技創新”“青年突擊隊攻克技術難關”……僵硬的表述常讓鮮活的實踐淪為曬干的標本,沒有基層故事的溫度。
前輩一語中的:“要善于總結學習黨報黨刊中的好寫法、好文法,好文章要像綠蘿,得往土里扎根。”漸漸地,從不斷地學習揣摩中,我得以初窺文字應有的肌理。我試著把土地數字化管理系統比作“電子界碑”,用“勞模工作室的燈光”串聯起技術攻關的深夜,把老黨員的皺紋改成“平安建設的年輪”。可交稿前還是糾結著這樣的比喻、用詞是否準確而時常發愣,像捧著新陶坯的學徒,生怕手一抖就碎了。
綠蘿的藤蔓在風中輕輕搖晃,像在替我忐忑。無數次,當我把素材的拓撲圖轉化為文字矩陣后,卻常常對著預覽界面患得患失——那些跳躍的小黑塊寫出了真情實感嗎?傾注的心血能否得到領導的肯定?我會因發布的稿件一字未改而竊竊自喜,也會因被領導推倒重來而悶悶不樂。那些反復刪改的段落,常讓我羞愧——文字功底淺,對企業發展脈絡摸不透。兩年里,七百多次后臺修改記錄里,藏著無數笨拙的腳印。
直到某天在電站遇見年長的運維班長。他說,“看著公眾號里你們把一次不到一個小時的搶修寫出了花,我們電站的同事都很高興。我工作幾十年了,看來做了事還是得說出來,讓人看到。”此刻,某種比點擊量更厚重的成就感在心里抽枝。
我開始學會蹲下來看世界,用文字的視角掃描每個基層故事的溫度。把運維員后背的汗漬調成漸變色階,將警報聲譜寫成琴弦上的急板,讓探照燈光斑在段落間流轉成星軌。稿子里文字仍會撞見生澀的比喻,像錯位的齒輪卡在段落間,但我不再忐忑,綠蘿的根正在土壤縫隙里延伸,而我的筆尖已學會在修改中發芽。那些被紅筆劃掉的笨拙詞句,終將成為藤蔓攀向下一寸晨光的臺階。
生長本就是修正的過程。綠蘿的每片新葉都帶著蟲咬的缺痕,就像我的文字終究要在真實土壤里,慢慢長出自己的年輪。